德信体育News
德信体育郴州日报数字报-郴州小吃记
明清以来,南京夫子庙、上海城隍庙、苏州玄妙观和长沙火宫殿,小吃风行,享有大名。我也一一涉足品尝。但是,什么叫小吃?却没找到标准定义。我理解有三:首先,区别于正餐,主要解馋而非解饥;其次,区别于主食,偶尔品尝而非餐餐进食;再次,区别于菜肴,以副食为主,像米粉、粽粑、汤圆、油茶等,都算小吃。
郴州有哪些名小吃?央视《回家吃饭》节目推介了灯盏油糍粑、鱼粉和黄糍粑,这算是官方版本。油糍粑的香脆,鱼粉的红艳,黄糍粑的筋道,各有特色,风味殊异,我都尝过,也爱吃,赞同它们是“小吃中的小吃”。
千百年来,美丽而富饶的郴州,小吃多得很。闲来无事,稍加搜罗,再添四种,供大家解馋。
在乡下,杀猪是件大事,不说惊天动地,也是欢天喜地,尤其是腊月小年前后。杀猪后,主家必定备一桌薄酒,犒劳左邻右舍,抓猪脚的人人有份,那顿饭,就叫杀猪饭。用猪下水煮的米粉,就叫杀猪粉。郴州各地乡俗相近,杀猪粉几乎家家会做。
大约十来年前,也不知什么缘由,白露塘人牢牢坐稳了杀猪粉的头把交椅。郴州城里很多人开车跑上几十公里,就为吃一碗杀猪粉。“老广”来郴州旅游,也点名要吃这种早餐。那年,主持人汪涵在郴州吃了一大碗现做的杀猪粉,憨吃憨吃,大呼过瘾,还上了湖南卫视专门推介,真是名满天下。
我也携妻子吃过几回白露塘杀猪粉。说实话,对比栖凤渡鱼粉,各有特色,鱼粉活鱼炖汤,味道鲜、香、辣,品相红艳,一碗下肚,额头冒汗,北方人几乎难以下嘴;杀猪粉骨头炖汤,带猪肝味,小锅现炒猪三样,配酸辣小碟,清清爽爽,更适合岭南食客。
不过,在我看来,论食材质量与饮食习俗,安仁最有条件做一碗香喷喷的杀猪粉。我曾在香草坪猪肉摊旁边,吃过一回杀猪饭,猪是现杀的,肉是现割的,钵子饭是现煮的,如果换成米粉,味道必定也是扛把子。
米饺和饺粑,都是米做的,像对双胞胎,容易混淆。米饺是郴州街上的叫法,把米磨浆蒸煮揉打制皮,包肉馅蒸熟,正一街做得最好。饺粑是桂阳的叫法,把米磨浆揉搓制皮,包肉馅加笋丁蒸熟,桂阳城十字街、仁义、正和、十八里阳家做得好。前者晶莹剔透,肉嫩味香;后者面皮松软,馅料香脆,口感有较大区别。
桂阳是千年古郡,也是鱼米之乡,烟好谷多,米制品也多,除了饺粑,还有米糕、米粉、米酒、米豆腐、糍粑、烫皮等,其中饺粑最具代表性。郴州大道桂阳段两边,有很多饺粑摊,几乎已成产业。每次回老家,我都会靠边停车,舀一碗热汤,吃上几个饺粑,末了,还会买上几十个,带回家,给兄弟们分享。吃过的人说:“嗯,好吃,比自家做得好,就怕其中有诈!”问他们哪里有诈,却答不上来,只晓得嘿嘿笑。
其实,我猜到了大概原因,问题出在做工与食材上。小时候,老娘带着我做过饺粑,不是把米磨浆,而是把米浸湿一天一夜后,在碓屋里抖成米粉,然后,加水揉制成皮,再包肉馅蒸熟。那时候,做饺粑是稀罕事,条件有限,又不舍得在大米中掺入糯米,导致米皮粗厚,吃起来硬巴巴的。
现在,条件好多了,想吃饺粑,随时能买,也可以机打磨浆,自己动手包馅蒸熟,稀松平常。要说个中秘诀,无非三条:一是米好,用新晚稻米,不用陈米;二是馅好,用新鲜五花肉剁碎,用高汤调味;三是皮子揉到位,不得偷懒。此外,馅料切忌放葱,否则,出品过期就会发酸变味。
十多年前,在千家峒徒步,我吃到了江永瑶山油茶,第一次见识了瑶胞用猪油炒茶叶,加上黄姜、大蒜、花生米、爆米花泡汤,感到非常震撼,心想:瑶胞说“吃茶”不是好耍的,是真正吃进肚子啊!
过了几年,一个临武诗人登门造访,为诗集出版向我索序,赠我一包麦市油茶原料,而且手把手教我制作油茶。我这才发现郴州汉族也有油茶,只是原料和制作技艺略有不同而已。
概而言之,二者都是油炒野生茶叶,放姜驱寒,放花生米增香,放米制品充饥。但二者各有其妙。江永人放黄姜、大蒜、炒大米、香菜、葱等,先爆炒,再用一根擂棒捣烂,使茶汤充分融合,进食时,佐以其他特色小吃。而临武人放老姜、油炸糯米饭团、油炸红薯丁,不放大蒜,不用擂打,略备点心飨客。
唐宋茶论主流一致主张喝茶以醒脑提神,而江永瑶胞和三十六湾汉族却是吃茶充饥,不得不说,这是脑洞大开的独特美食啊。
年过半百,我现在还吃红薯,偶尔蒸一两个解馋。我姐、三哥、四哥一听红薯就皱眉头,挨都不愿挨,更别说吃红薯了——那是因为20世纪六七十年代,他们吃了太多的红薯,用老家话说“吃伤了”。
我家七姊妹,粮食不够吃,免不了两干一稀,吃红薯饭是常事。有时候,大家宁愿饿肚子也不愿吃红薯,怎么办?家母想了一个办法:把锅子烧红,擦一点猪油,把蒸熟的红薯切片,翻边煎一下,待其焦黄生香时,起锅,哄骗我们下肚。说实话,煎红薯还是红薯,吃多了,照样刮油,生秽气。过一段时间,大家又罢食了,家母急得团团转,几乎哀求我们:“崽呀,不吃饱肚子,哪来的力气出工呀!”
有一年腊月廿八,生产队分了几斤猪肉,炼油之后,锅子里还有一点残油渣。家母灵机一动,用剩下的米粉和蒸熟的红薯加水揉成团,放在油锅里炸成丸子,端出来一看,哎呀,这些丸子通体金黄,外焦内香,吃在嘴里,香甜可口。全家人开心极了,美滋滋地吃了一个痛快。从那往后,年年过年,家母都炸红薯丸子。到如今,家母早已作古多年。在我的恳求下,妻子继承了这门手艺,偶尔也会炸一些红薯丸子犒劳我。
前不久的一个周末,我陪妻子去半边街搞采购,赫然发现一个白发老太,架起油锅,正在叫卖“红薯粑粑”,引得我停下脚步,痴痴看了很久。妻子问我:“是不是想起了红薯丸子?”我点点头,眼眶里竟然有了一丝热泪。